秋光暮

第八章 渔夫

苏青韶坐在木屋的门槛上,双眼望着大海,目光呆滞,那模样活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。

距离苏青韶被二柱子发现并救醒已经过去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。

而自从苏青韶清醒之后得知只有自己一人生还后,每日除了被二柱子逼着进食之外的时间都交给了看海。

二柱子端着饭碗走到了苏青韶的旁边,将碗放下,没有说话。

在二柱子的眼里,苏青韶最近几天已经好多了,最起码不用自己逼着一口一口的喂食了,能自己吃饭就好,能吃饭就能活着,能活着,就是天大的好。

二柱子知道他如今的感受,二柱子的父亲就是死于海难,二柱子的父亲的父亲也是如此。

他知道当亲人被大海吞噬之后是怎样的心情,他更知道,偏偏只有一个人得以生还的最初的那段时间是多么的难捱。

有些时候,活着的人,承受的苦难比死去的人还要多的多。

二柱子不知道怎么去劝解他,也没想着去劝解,因为他知道,时间是世上最好的治愈良药,自己才是最好的救苦良医。

苏青韶听到了碗响,转过了头,看了看二柱子,然后挤出了一抹笑容,说了声谢谢,然后端起了饭碗,和着眼泪,一口一口的扒着饭。

苏青韶的笑容让二柱子眼眶泛酸,眼前的孩子不过十五六岁,却要承受这来自生活最艰苦的磨难,实在是让人心酸。但是有些病症他人难治,只能自医。

二柱子脱下鞋子,在墙边磕了磕,一颗砾石从中掉落,砸在了房子附近唯一的半块青石板上,跳了两下,骨碌骨碌的滚走了。

二柱子突然改变主意了,眼前的孩子和自己被拐走的孩子一般大,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他指引个方向。

二柱子没读过什么书,也不明白多少大道理,但是生活从来就是最权威的百科全书。

“起来,小子,跟我去晒鱼!”二柱子拉了拉苏青韶,没有拉动。

“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,但是你也不能每天白吃我的,白住我的吧,把你的饭钱和住宿钱给我补上了再自己一个人泛酸去。”

苏青韶闻言抬起了头,“那饭我就不吃了。”

然后径直向着大海走去。

“你什么意思?去送死?”二柱子并没有急着去拦他。

“不是,我准备住海边去。”

果然是小孩子心性,二柱子忍住笑意,继续说道:“那你就不欠我什么了么?你这几天的饭食和住宿费就不算了么?你要赖账是么?”

苏青韶闻言止住了脚步,转过身来,看着二柱子,眼中的死寂多出了一抹神彩,点了点头。

“那你说吧,我要怎么还账。”

“你身上就一串手珠一个玉佩,这些玩意儿在大城里值点钱,可是在我们这渔村的方圆百里可是没地儿换钱去,我肯定不能要的,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了?”二柱子挠了挠耳朵,然后一副市侩的模样问道。

苏青韶摸了摸身上,随身携带的扇子和药瓶已经葬了大海,青叔给自己的两张银票也成了纸团儿,确实像二柱子说的那样,除了戴在手上的手珠,绑在腰间的玉佩之外,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能拿来还账的了。

苏青韶想着,突然愣住了,然后在腰间摸索了起来。

这不对啊!我的玉佩都没有丢,我用剑穗儿缠在腰间的匕首怎么不见了!苏青韶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。

“叔,您救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我附近有一把匕首!带着剑穗儿的!”

二柱子听出了苏青韶语气里的焦急,不敢怠慢,赶紧说道:“孩子别急,匕首在我这儿呢。”

二柱子确实拿走了那个带着剑穗儿的匕首,不是二柱子贪财,而是当时发现苏青韶的时候,那个匕首就在苏青韶的腰间,搬运起来颇有不变,出于安全着想,二柱子给拿开了,后来这几日苏青韶的精神并不稳定,二柱子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利器还给他,害怕苏青韶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。

苏青韶听到二柱子的话,整个人猛然一松,在就好,人走了,若是连最后一件物件也没有了,苏青韶就真的要崩溃了。

“叔,能现在把匕首给我么?”

见苏青韶情绪正常了些,二柱子也是松了一口气。

二柱子有点犹豫,他看出来这个匕首对于苏青韶的重要性了,但是他依旧担心还给苏青韶匕首之后,会出现安全问题。

二柱子眼珠子转了转,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这个办法刚好能让自己想做的两件事儿都给完成。

“我可以把匕首给你,但是不是现在,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还清了,我就把东西还给你。”

苏青韶有些着急,虽然他知道二柱子是一个善良的人,不会贪图自己的这把匕首,但是苏青韶确实想要这卫蓉儿最后的信物时时刻刻留在自己的身边。

“可是我现在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,大叔,相信我,我以后真的会还给你的,真的,把匕首还给我好么?”

二柱子还是摇了摇头,苏青韶有些失望,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,二柱子救了他,他自然不能因为匕首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,虽然这个匕首很重要。

“你既然没有什么我需要的值钱的东西,那么就肉偿吧。”

苏青韶一愣,这世界难道也有这么肮脏的交易么?这也太......

二柱子却没有注意到苏青韶的异样,继续说道:“你给我做工吧,用劳动来偿还你欠我的钱。”

苏青韶这才回过神儿来,止不住老脸一红,“可是我没打过鱼,我不懂这些啊。”

“不懂了就学,我教你,不懂不是理由。”二柱子见苏青韶上钩了,心下也是安心不少,开口教训到。

苏青韶舔了舔在烈日下有些干裂的嘴唇,点了点头。

“那好吧,我们走吧。”

二柱子见苏青韶俨然一个行动派,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,领着苏青韶朝着海船走去。

除了时间能够至于伤痛,劳动也是可以的。

一个人只有被劳动填满了生活,充实了,也就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受到伤痛的折磨了。

二柱子不懂医术,但是懂的生活。

这就是二柱子的良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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