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江鹏和王铎是亲密到已经不需要客气的关系。
坐下后，高江鹏详细询问了王铎到红星公社的经过，问了王铎对包产到户，甚至是目前国家形势的看法。
而后，高江鹏问道：“建什么工厂，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底了？”
沉吟片刻，王铎道：“我一开始只是想让红星公社脱贫致富，但真想干了之后，我发现这件事不像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简单。”
高江鹏很感兴趣，道：“那你说说，怎么个不简单？”
王铎道：“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，开放的前沿阵地必定是南方沿海地区，南方的各种工厂必如雨后春笋地冒出来。在红星公社建工厂，方方面面的条件都远不如南方。一开始，因为抢得了先机，挣钱不会有什么问题，但长久而言，是竞争不过南方的。”
心里消化着王铎的话，高江鹏道：“那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王铎道：“红星公社地处西北内陆，仅仅因为交通这一个问题，我们的产品就不能指望出口，销售市场必须定在国内。这是其一，其二，为了克服相对南方的劣势，我们必须现在就考虑到同南方以及全国的竞争问题。”
高江鹏心中越来越震撼，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愈发严肃，他道：“你想到怎么做了吗？”
“这要综合地考虑，建什么工厂要尽可能地弱化我们的劣势。”顿了顿，王铎继续道：“我觉得不管做什么，要尽可能地高，越高越好。”
高江鹏问道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王铎解释道：“比如我想建一个生产电视机的工厂，就既要引进合适的生产设备，更要有优秀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。”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引进合适的生产设备，就由我在香岛的朋友来做，至于工程师和技术工人，我想跟军方合作。”
高江鹏愣了，问道：“同军方合作？”
点了点头，王铎道：“您知道我二姐夫的爷爷是总参的，我想通过他，看看是不是能联系上。”
高江鹏吃惊地问道：“军方怎么可能跟你合作？”
王铎道：“我不知道具体的数据，但我们的军工体系应该极其庞大，看现在的形势，我觉得国家很可能会压缩军事开支，而要是这样的话，就势必需要把一部分军工企业转为民用。”
高江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，半晌，才道：“就算可以，那你想怎么合作？”
王铎道：“以合资企业的方式合作，香岛的公司、军方企业和红星公社按一定比例持股。”
思索了半天，高江鹏问道：“工厂建在红星公社？”
王铎道：“不建在红星公社，那还有什么意义？”
红星公社那种地方自然是不适合建工厂的，王铎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红星公社好，而也就是说王铎得牺牲自己的利益。
既然有这个心，那这也就不重要了，不过，这一刻，高江鹏想的更远了，他道：“王铎，对红星公社好可以有很多方式，工厂没必要一定非得建在红星公社。工厂建在适合的地方，不论是对你自己，还是对红星公社和国家，都有更大的意义。”
沉思半晌，王铎道：“这个我也想过，也犹豫过，但我最后还是觉得放在红星公社的意义更大。”
高江鹏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东南富，西北穷，以前是，现在是，而且，随着南方的大发展，将来得更是这样，差距会越来越大。”王铎道：“叔，这种不均衡的状况对整个国家的发展是不利的。如果红星公社发展好了，或许对整个西北的发展能带来一些促进作用。”
最后，王铎道：“叔，一个地方发展好坏，固然受客观条件的制约，但人的观念的影响可能更大。比如红星公社，只是观念改变一下，变化那就是天翻地覆。一开始是先出去的几个人影响了整个小张村，然后是小张村影响了整个红星公社。如果以此类推下去，将来红星公社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，现在还真不好说。”
高江鹏再一次被震撼了，这真是王铎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想出来的吗？
高江鹏参加过很多研讨会，认识许多专家学者，但这些人，没有一个有王铎的见识！
实际上，不只是专家学者，凡是高江鹏能接触到的人，也没有一个有王铎这样的见识！
王铎刚才的几句话说的是国家战略，而且是现在国家高层可能还未顾及的未来的国家战略。
天才，绝世天才！
这一刻，这是高江鹏心里唯一能想到的评价王铎的词汇。
又跟王铎谈了会儿，高江鹏问道：“你把茗荃推在前面，自己隐身幕后，这是为什么？”
王铎道：“一开始，我想让大嫂调回京城来，如果大嫂官当大了，调回京城也就顺理成章。”
点了点头，高江鹏又道：“后来呢？”
王铎道：“大嫂是很有能力的人，大嫂更是一个心中装着慈悲的官，大嫂应该走的更远些。”
沉默半晌，高江鹏问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王铎道：“虽然我有些见识，但我的性格不适合官场中的是是非非，我藏在大嫂身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这一次，高江鹏沉默的时间更长，最后，他道：“王铎，这话你说对了一半，另一半是只要你想做，你就一定能做到。”
王铎沉默。
他究竟想做什么？现在依旧没有答案。
――――
卧室里，蒋秀媛换好了睡衣，靠在床头，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。
不一会儿，高江鹏进了卧室，他也靠在床头，拿过了一本书。
蒋秀媛问道：“跟王铎都谈什么了？”
沉默片刻，高江鹏道：“王铎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……”
蒋秀媛是副厅级，见识不次于高江鹏，她听丈夫说完，不由叹了口气，道：“茗荃和红丽这俩孩子要是有一个能嫁给王铎就好了！”
高江鹏笑了，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臂，道：“我们跟王铎之间不需要这个。”
蒋秀媛把书放下，道：“不是需不需要，是我不甘心！”
是啊，高江鹏也不甘心，王铎这样的女婿，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绝品中的绝品，但有什么办法？
他们可以要求王铎做其他的任何事儿，唯独这件事儿不行。
这个时候，高江鹏很聪明地低下头，专心看起书来。
